阿那克西美尼的“气一元论”

阿那克西美尼，他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有关他的资料很少，在很多哲学史的著作里面甚至关于他的生卒年也是不清楚的，我们可以认为他大概生于公元前588年-570年之间，在公元前527年-524年之间去世。同样的，他没有著作流传下来，或许曾经写过一部散文著作，但是只有少量的残篇流传下来。

阿那克西美尼继承了他老师的几乎全部学说，但是有一个地方不同意，那就是关于世界的本源无定，他觉得不能这样模糊，不确定的，而是必须有一种物质存在作为基础，因此他提出：

气是本源。

由此，他得出这样的一些结论：

①首先在平常的状态中，气是不为我们所见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在物质的变化中，比如热，冷，湿，还有人的呼吸等等运动中，气就在里面发挥作用，展现在这些过程当中。

②气是通过浓聚和稀散来表现出区别产生万物的，比如当气发散而稀疏的时候，就产生火，风又是浓聚的气，再通过凝结变成云，云再凝结变成水，跟高程度的凝结就变成土和大地，再更加集中的凝结就变成了石头。因此气是介乎于水和火之间，而水是冷的，火是热的，冷热的对立就代表气本身的两种状态，这种状态对应浓聚和稀散这两种运动。

这就是阿那克西美尼的哲学，看起来非常简单。这导致有的哲学家甚至认为他的哲学是一种退步，因为他把自己老师对本源的抽象思考，又回复到了具体的感性存在的物质之上，这样就把哲学从阿那克西曼德的理性抽象发展中，硬生生拉回了现实的感性存在中，虽然他已经很好的结合概念与现实。很显然，气比水更加没有形式，更加的难以捉摸，一方面具备跟水一样的感性存在，一方面又符合老师所讲的无定，因此这是一种很巧妙的综合，然而，就事实而言，这种综合是非常有必要的，我们在之前已经谈过，哲学就是因为在理性的抽象之中走的太远，以至于整个西方世界，在长达2000多年的哲学发展史中，哲学大半时间都被理性所构建的超感性世界或者说彼岸世界所压制。

如果你一直坚持阅读《简单哲学》这个栏目，你很快就会看见伴随着基督教的兴起和古罗马的灭亡，哲学是如何被神学所压制，然后几乎没有踹息的从11世纪开始到14世纪末左右，又被天主教会所俘虏，并改了个名字叫做经院哲学，而17世纪以后呢，我们目前正身处其中，哲学又被科学踩在地上无情的嘲笑，许多人唯科学论，自以为好像抓住了了不得的真理，实际上呢，跟这三位贤哲加以比较，就会发现目前人类的整个哲学科学思想领域的研究风气，是多么的幼稚，要么孤芳自赏，对科学充耳不闻，要么就嗤之以鼻，凡事以科学论。

阿那克西美尼是很好的典范，他虽然继承了老师的观点，但是敏锐的意识到了哲学的真正问题所在， 那就是必须要要从物质的存在当中，去寻找世界的本源，而不是平地起高楼，要从一个确定的东西上面，小心翼翼的琢磨不确定的存在，因此他谨小慎微的将两位老师的学说加以综合，一方面保存了无形体难以捉摸的特点，一方面是生活中具体的感性的物质存在。这一点我们以后会贯穿到整个哲学史的考察当中，那些在逻辑之中畅泳，在理性之中迷失的哲学，大量存在，以至于混淆人的头脑，这也是很多人难以学习哲学的原因，因为如果是纯概念的东西，那么根据含义圈的原理，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可以随便说，也可以凭空建立一个体系，按照自己的喜好说，而那样的哲学，是你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除了在网络上搞一些生硬的学术名词借以一些愚蠢之辈面前装装样子获得成就感，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作用了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也是我们需要加以考察的，那就是阿那克西美尼提出了比较明确的变化的观点，也就是通过对气的性质的，冷与热的研究，区别出了两种运动，从而试图描绘出万物的生灭，这种生灭不同于老师阿那克西曼德的只是简单的质的组合，这里面有了量的思维，这是至关重要的，是更多的气，通过不断的单纯叠加浓聚，组成了各种各样的事物，又通过稀散形成火，那么这一思想，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思想，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西方有科学，而中国没有发展出科学，那么你就可以告诉他，这是因为西方有一个阿那克西美尼。这种思想后来被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加以明确阐述，同时毕德哥拉斯也将这种思想上升到纯形式的，也就是单纯的数的衡量关系上，由于数不可证伪，又自然了加入了神秘的因素，这个以后会介绍。

然而，关于气的这种运动，在阿那克西美尼这里，并没有揭示出事物本身的存在，他只是说气本身有热和冷两种状态，这两种状态相互对立生成， 这实际上还是一种外部变化，处于因果之中，气是冷的，或者是热的，热的就稀散，冷的就凝聚，气在这个里面还是只是充当一个相对比较基础的角色，这个重要的角色或者基础的元素，通过这些状态的变化，产生出浓聚和稀散的两种运动的形式，它根本还是对立的，并不是统一的。

这样说，读者可能没有感觉。我打个比方：中国也有气是本源这一说，特别是在中医学基础里面，叫做气一元论，气分阴阳，阴阳统一于气。这里的阴阳，不是说冷热两种状态，不是说气因为受到了什么影响变成了阴的，或者变成了阳的，不是这样，而是气本身就有阴有阳，不需要受到什么影响，这就是说，在中国关于气的哲学里面，对于气的阐述，是从气本身或者气的存在开始阐述的，张载就说：阴阳两端循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

（张载可能读者不熟，但是他有句话估计很多人都知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查他的生平。）

张载的这句话，就是讲，气本身就蕴含阴阳，而阴阳这两种性质或者说属性，就在气的内部两端，循环不已，因此你不能说，这个气是阳气，那个气是阴气，不是这样，是气的本身就是由阴阳这两种运动循环而生。所以，阴阳是交感的，就算是阳气，里面也有阴的成分，就算是阴气，里面也有阳的成分，这是一种朴素辩证法，所以我经常讲我们的老祖宗一上来就直奔本质而去，没有经历过程， 所以科学没有发展起来，没有经历过程， 没有经历理性的详细考察，因此就说不出来，像这样的细微概念，一般人很难把握，要求人有非常精密的感性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中医神棍这样多的缘故，你要在气当中，体会出阴阳的成分，这是很不容易的，相反，直接宣告不存在，宣告这种东西没有，会更加容易些。

我举这个例子就是想帮助理解，阿那克西美尼的气，还只是比较简单的哲学思想，他的贡献在于量的思维，气的冷与热的对立，以及所揭示的浓聚和稀疏的两种运动形式，只是简单的量的叠加，这是一种进步，但是它没有揭示事物的本质，也就是气本身的所具有的的属性，当然这里气是世界本源的一种代称，每个哲学家都会用某一种感性的存在或者构建出的理性抽象来作为世界的本质，然而关键问题就在于，对这一本质的描述，是否涉及到现实性的力量。

相反中国哲学中的气一元论，则朴素的用阴阳两个概念，描述了这种思想，但是非常难以把握，总的粗略的来说，阳是一种向上的力量，阴则是与之相对应的反作用力，阳是主动的，阴是被动的，阴阳由于存在于任何事务之中，所以谈阴必谈阳，阴阳交感，阴阳合和，这本质上是对于一种现实性的力量所进行的描述，因此在中国的阴阳学说里面，它就揭示了运动的本质，描述了事物的本身存在，这一点尤其在阴阳转化上面体现的非常彻底，重阳必阴，重阴必阳，一个东西可以从冷变成热，热又变成冷，但是你要体会到冷到极致就变成热，这是很难的，因为这几乎无法理解，但是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寒极生热，热极生寒，却几乎好像是耳濡目染的道理。然而经过我们考察后就会发现，这里面的道理极其深刻，阴阳消长，冷热对立，这都是很好理解的，但是要指出阴阳可以转化，这就不同了，因为这就揭示了事物的本质。在哲学里面，相似的概念之间相差的是人类几千年的思考，虚妄之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精妙的。

总而言之，阿那克西美尼的对于气的运动描述，仅仅是在对立、斗争、生成的这种角度，虽然不同于他的老师是单纯的质的组合，然而，这种描述仅仅是对立，斗争，生成，却并没有揭示出其本质，也就是事物本身的存在中，就蕴含着这种对立，矛盾，转化，生成的属性，这就好比什么呢，你跟一个人吵架，这是对立的，矛盾的，在吵架的过程中敌我双方形式会相互转化，并且生成出新的关系，但是这并不是最核心的，最核心的是，你一旦与一个人吵架，你跟这个人就已经是一个统一体了，这里面是相互塑造，相互转化的过程，并不存在真正的输赢，在一个组织里面，最怕两个人互不搭理，却不怕吵架，因为吵架的过程就已经是融合的过程了。

对于高明的领导来说，只要是为了业务，那么吵架就吵吧，只要把握在一个范围内，吵的越凶，说明业务进展的越好。这也可以运用到恋爱的问题上，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而牠不喜欢你，那么你还可以让牠讨厌你，什么都不做是最糟糕的，无论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那么只要有持续的对立事件，你就要明白你们处于一个统一体之中，而不是单纯的一种只有对立，矛盾和斗争，迟早你们会逐渐融合在一起，不过要把握这一点是有难度的，需要大量的学习体会，千万不要照葫芦画瓢的去尝试，不然就会产生很多不好的效果。

事实上，这一点也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别说你难以体会，就在整个哲学史中，也只有少数哲学家重新回到了轨道，很多人阅读哲学没有学到精华原因也就在这里，在现实中面对具体的不确定的事物的时候，能处理他们的，必须是真正的哲学，而不是通过纯粹理性构建出来的哲学。

以后我们会一点点的介绍，多看的我文章，仔细体会，充分实践，就能把握现实，下一期我们介绍毕达哥拉斯以及它的学派，或者介绍赫拉克利特，也有可能在深度哲学栏目里面，对米利都的三大哲学师徒，做一个整体的总结和概览

多讲两句，实际上，很多人学些哲学或者读哲学史，可能都喜欢从中世纪以后，也就是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的近代哲学，比如笛卡尔，斯宾诺莎，洛克，莱布尼兹，包括康德，费希特，叔本华，或者更晚一些，比如存在主义，胡塞尔现象学等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很多话，或许在一开始就说完了。特别是古希腊哲学的开端，它可能是开端，但更有可能是爆发。在人类在早期，由于还没有高度发达的语言和文字，然而这并不妨碍在思想上形成比较丰富和致密的思考，不过是因为在希腊这一时期才集中的体现出来罢了。如果我们把时间从公元6世纪再往上拉，还可以拉个好几千年，这几千年的人类，就没有想东西吗？就没有思考吗？《荷马史诗》口口相传的神话史诗，这也是另外一种哲学，神话故事的丰富性，哲理性，它不是理性胡乱臆想的故事，而是蕴含早期人类对自然社会的细致观察和深度思考。

因此千万不要瞧不起这些早期的哲学家，精细的考察他们的思想，对于理解后来哲学家的思想，或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特别是他们对于哲学的态度，基本的原则，尤其值得我们重温学习。